【全职/叶黄】《人间无数》（中）
人生，就是越写越多这样子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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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篇：
中
“这位少侠，不好意思，不换。”
叶修仿佛没看见黄少天推到面前的一捧吃食，兀自眼睛盯着说书先生，纤长的手指利落地剔着核桃肉。话说得看似客气，语气的末尾却微微上扬，一声“少侠”也叫得黄少天眼皮一抬。虽然可以说这是个年龄导致的称呼差距，可你不能否认，黄少天还是因此平白矮了叶修一头。他一边暗忖这叶秋定是故意的，一边舌尖不安分地沿着虎牙的牙尖轻巧一舔。
“大家都是行走江湖，予人方便，岂不正是予己方便？”
叶修终于肯分给他一个眼神，斜斜地睨他一眼。黄少天发现叶秋这人目光乍看是散的，漫不经心，风似的在你身上停留一刻，像是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。可眼角总会有一道笑纹蓦地聚起来，黄少天心里一突，竟想到一个词。
风情。
有那么一刹那他疑心自己近来确实糖吃得太多，被糊了脑子。好在下一瞬叶修的眼神已经移开，只听他开口道：“怎么，在少侠眼中，我居然是会做赔本买卖的冤大头不成？”
黄少天闻言，肩膀一耸，一副预备放弃的样子，谁料他刚把手中的油纸包放回桌上，紧接着运掌如电，疾速劈去，竟是打算明抢！
叶修毫不示弱，当即以手中剥了一半的核桃为凭借，屈指弹出，直点黄少天腕间要穴。黄少天见状，趁招式未老，手腕轻旋，避开这一道破己命门的劲风不说，藏在桌下的另一只手还同时暗蕴内力，拍击桌案，震得叶修堆得好好的核桃仁小山塌了半边。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，目不暇接地过了几十招，下盘均不动，动的只是两只手而已。饶是如此，收招的时候，滚出最远的一粒核桃仁已经差一点就要跌落地上，而黄少天那些没来得及吃的花生若是拿起来细细查看，也大都裂开了长缝，只需两指轻轻一错，花生果就会掉出来了。
叶修打量了一番滚落满桌的核桃，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袖口。
“百闻不如一见，蓝溪阁盛名在外，‘妖刀’的名号上至朝野下至江湖，无人不闻风丧胆，没想到今日得见，却不像杀手，倒是个实打实的强盗。”
“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，坊间传言里‘一叶之秋’被吹得天花乱坠，出神入化，几近封神了，要我看啊，您是行不更名坐不忘本，说到底还是个小毛贼罢了。”黄少天嘴角一撇，亮出手掌，“我没抢到，您可是偷成了，能还我了么？”
叶修轻笑，微微抬手，不知从哪里掉出两枚山楂果。
“全是白糖，也不怕脏了袖子。”反正山楂果是不能吃了，黄少天只好盯着它们干瞪眼。
“我还要找你赔，我这山核桃可比你的山楂贵多了，掉在桌子上脏了的那些，还要跟你算清楚。”
话音刚落，惊堂木落下，两人一齐收了声。果然接下来一段复是高潮迭起，堂下诸人均是听得聚精会神，黄少天玩弄着指间一枚铜板，以巧劲将它立在桌上，原地旋转了数圈才朝一边倒下。
“这话本讲的故事，都是真的么？”
话本讲的是一段武林旧事。
每一个成名立万的江湖人身上都少不了许多传闻，尤其是叶修这种人物，真真假假，旁人给他编的故事恐怕比他亲身经历还要多上百倍。名声在外，很多事情若要套个人名，找个由头，便时常拉“名人”来垫背，比如哪里丢了东西，找不到了，就托辞是被“一叶之秋”偷了。又比如什么人突然死了，真凶无从着手，便说定是蓝溪阁的杀手干的云云，就结案了。
但几分真几分假，那么多故事里，总有几个不是无中生有的。譬如现在这个曲折离奇，围绕着一颗夜明珠生出的波折，还真有其事，却是一段叶修不怎么愿意回忆的往事。
那是许多年前，他远比现在年轻，初入江湖没几年，正是气盛的时候。那时候他以所谓劫富济贫为乐，常常帮人打抱不平。二十岁那年，他南下过苏杭，时任浙江巡抚姓苏，在杭州城驻辟。据说这苏大人是个京官，因为很得当今圣上赏识，指派他来管辖浙江一省，时年天灾人祸不断，不是个好年景，今天这里闹水患，明天那里闹蝗虫，粮价飞涨，商家纷纷囤积居奇。
人人都盼来一个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，没想到来得却是个怎么也填不满的无底洞。叶修日日流连杭州城内外，各类故事都听了不少，他当即坐不住，当晚就决定潜入苏府，给他点颜色瞧瞧。甚至不需要什么计划，以他的身法，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闯入了苏府的内库，要知道，哪怕当个街头小毛贼，你也必须要有一双鉴明物件价值几何的火眼，况且这是叶修。他扫一眼便知屋里最贵重的东西是什么，苏巡抚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，曾得赐一颗他国进贡的夜明珠。
这珠子如鸽卵大小，却光可盈室。叶修本想带走珠子，外加钱财了事，可他想及这些日子听到的有关这苏大人的种种恶行，不由得计上心头。于是接下来几夜，他不仅什么都没带走，反而还不动声色地给苏府添了一些东西。
不过是绣了几道的明黄褂子，几封和外寇暗通款曲的书信，外加几十精钢打造的兵器，然后他飘然而去，还不忘给一直对苏巡抚有不满的官员们透了个若有似无的口风。
褂子上没绣真龙，书信是叶修伪造的，实在称不上多么天衣无缝，至于兵器，倒是这些东西里最货真价实的。官场风云跌宕，一朝起一朝落，本就人人如履薄冰，况且苏巡抚乃圣前红人，多少人惦记着扳倒他以上位。于是当即一道折子上达天听，自古以来，没什么罪名大得过谋反，只要有个苗头，就是诛灭九族的重罪。
叶修有心留下看戏，没有走远，果不其然不出旬月，苏府上下几百号人全数下狱，判了秋后问斩。
“结果后来，皇恩浩荡，念那苏大人膝下一双儿女，长子未及冠，又少有才名，不是纨绔之流，遂改判了流放，小女更是年幼，不过豆蔻，尚未更事，与父罪无涉，也免了一死，充作官妓。”
黄少天对这段旧事娓娓道来，竟道出了连话本里也没写出的一段后续。
“后来这两人，长子苏沐秋据说死在了流放途中，其妹苏沐橙据传是在被押送进京的半路上投水了，总之在官家笔记里，苏巡抚已经绝了后。”
说书人复又讲到一节，满堂喝彩，在这喧嚣里，黄少天将手中铜板抛接了几个来回，仿佛全然没看到叶修已经变了的脸色。
“我却知道，苏沐秋和苏沐橙都没有死，对不对？你事后悔悟，觉得此番连累了无辜，说来那苏沐秋还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，只是你行事鲁莽，尚未查清苏府的底细就动了手，害得与你意气颇为相投的这位公子哥一夜之间家破人亡，连幼妹都险些要送去都城给那些老东西糟蹋了。于是你炮制了两人的假死，将二人挪转安置到了别处，现在想必他们早已改名换姓。”
“只是我想，杀父灭门的大仇，恐怕他们兄妹二人，此生都难忘吧？”
TBC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