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全职/叶黄】《动情》

现代架空。

一个小短篇。

《动情》


他们相识在许多年以前,那时一无所有,年轻气盛,但已不相信天长地久。

 

黄少天喜欢泡吧,经常玩到凌晨两三点,第二天一早仍然能精神抖擞地上班打卡。精力与欲望兼备,枕边人换过不止一个。也不是没有发展过固定的关系,然而都无法坚持,大家都在世人的目光下活得束手束脚,任何一场恋爱都不比异性恋那般,早晚有一天可以指向唯一的终点。分分合合,聚聚散散,还是独自一人,有天宿醉醒来,是刚刚分手三天后的早晨,突然就觉得这样的死循环毫无意义,时光终于把一个满怀激情的青年淬炼成学会拥抱孤独的大人。

 

叶修给黄少天的第一印象也是孤独,忘记是被谁领来夜店,满屋子所谓小鲜肉,最年轻的只有十八九岁,衬得叶修无比成熟。他滴酒不站,只靠在沙发一侧一根接一根的抽烟。那时候他身边坐的人说自己是叶修的朋友,带这个老干部见见世面,谁要看好,当晚领走。一帮人一窝蜂的起哄,黄少天离得颇远,眯着眼睛往这边瞧,手中举着一杯酒。

 

那晚他们打牌玩骰子搞狼人杀,叶修创下了个人全胜纪录,摆明了告诉所有人,哥是凭实力不怕罚酒,因为压根没机会。反观黄少天这晚手气奇差,前两轮已经被灌得七荤八素,脸上还被贴满了白纸条,一喘气就上下乱飞。他头晕,趴在沙发扶手上装睡,任谁都推不醒,偏偏在最后大家心照不宣地各自牵手去开房的时候,他诈尸似的突然拽住从面前路过的叶修的胳膊,吐出的气息吹起滑稽的小纸条,他说:“约一个?”

 

缘分从一场约炮开始,以之后的许多次约炮为过渡章。

 

最早只是选择之一,时间能对上就去开个房,对不上也无暇单独约个饭局。黄少天做设计工作,彼时还是一个夹在老板和甲方爸爸之间的苦逼打工仔,叶修则是空中飞人,三百六十五天里可能有一半都在祖国上空飞来飞去。熟稔了以后,约一次倒也默契,发个消息,报个时间,定个地点,开房的花销两人轮流支出,偶尔一点差价也无人计较。床伴不止一个,所以定期体检分享结果,床上当然也合拍,不然哪有这一回又一回。

 

叶修喜欢事后一支烟,黄少天则喜欢趁此机会补觉,经常是叶修先走,黄少天则睡到钟点房的时间到期才随后离开。不是伴侣,床上除了些撩拨欲望的话语,从未说过逾界的情话,好在情到浓时叫错名字的乌龙事件从未发生过。闲聊时的话题差不多都是一起抱怨下老板,吐槽下工作,说说最近的房价和油价,谈论股市基金各种理财究竟哪个最靠谱。

 

事实证明多年的炮友至少有机会成为好友。

 

有一阵叶修混得特别惨,从公司出来单干创业,不小心赔得底裤都不剩。贷款没交完的房子也抵押出去,穷得即将连泡面都吃不起,借住在朋友开的店里,人家给他清了一个杂物间出来,里面放了张床。那段时间黄少天一边谋划着辞职,一边忙着成立个人工作室,手里的资金也很紧张,饶是如此他还是约了叶修出来见面,做完之后从包里拿出三万块钱的现金来。

 

“我知道三万起不了什么作用,不过之前接了个私活,这是刚到账的报酬。你先拿去应应急,租个房子,留点饭钱。等有钱再还我,不要你利息。”黄少天只穿了条内裤,跳下床拿钱,放到叶修眼前之后又飞快地钻回被子里,三万块是很厚的一叠,叶修一时有些心情复杂,灭了手里抽了半截的烟。

 

“你是不是觉得拿现金过来,我比较不好拒绝?”

 

“是啊,我再带回去,万一半路被打劫了怎么办?”黄少天在被子里翻了个身,露出赤裸的肩头,他们设计狗基本活得昼夜颠倒,随便捉一个都亚健康,猝死的新闻看得太多,慢慢地都开始争先恐后的给健身房送钱。往前数几年黄少天还是一副排骨身材,又白又瘦,骨骼外似乎只有薄薄一层肉。趴在床上的时候背后的蝴蝶骨嶙峋而有致,而现在姑且有了背肌和人鱼线,连过去窄窄的肩膀也变得浑圆有力。

 

“你怎么不怕我被打劫呢?”

 

“那我就亏大了,传说中的人财两空。”他倚在枕头里笑,笑着笑着就和叶修四目相对,下一秒男人又侵身吻了上来。他在亲吻的间隙里喘着气,一手轻轻推着叶修的胸口,“怎么?老叶你这是打算立刻开始用身体还债?”

 

叶修抓了个新套子在手上,闻言道:“是啊,你看看一次能抵多少钱?”

 

人生大多数时候都是苦痛多而欢娱少,或许这就是太多人沉湎于这样毫无责任负担的肉体关系的原因。至少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会忘记所有的不快,至少在某一个瞬间里,两人在对方的眼中都是唯一。

 

“有什么困难,一定要跟我说,咱们两个别客气了,我能帮多少帮多少。”这天没有太多时间留给黄少天补觉,他们难得同时离开了宾馆房间,这段话是一起等电梯时说的。

 

“万一我拿着你的钱跑路了呢?”叶修手里拎着黄少天的电脑包,而黄少天在一旁穿外套。听到他这句话,黄少天加快了速度,迅速套上了余下的一边袖子,“那我就拿咱俩的床照威胁你。”

 

事后想起,其实有许多个机会摆在两人面前,有许多次他们欲言又止,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再度吞回心里。他们在彼此之间构筑的那道“互不干涉,彼此尊重,好聚好散”的栅栏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坚固,想要推倒也难,还会令人心生畏惧,担忧着关系变了味道,会意味着人也变了模样。

 

随后大半年里他们都见得很少,叶修东借西借凑了一笔钱重整旗鼓,黄少天辞了职,小工作室蹒跚起步。偶尔在手机上问声好,赶上节日互发一个红包,叶修没过多久就还了最初的三万块钱,之后的大额借款他也没有向黄少天开口。第一知道黄少天资金也紧张,第二他终究还是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在钱之一字上扯不清楚。

 

临近年关,黄少天回了老家,起初叶修只当这是单纯的过年回乡,谁知一个月都杳无音信,连朋友圈都是空白。叶修坐不住,主动拨了电话过去,需知他们从前很少关心对方的私事,一段时间联系不上也不会去探询。电话那边的黄少天难得的沉默,聊了半晌才开口说,这次匆匆回家的原因是父亲病重,而在五天之前,他老人家去世了。

 

他们都还是三十几岁的年纪,父母都应正值壮年,本以为离别至少是十几二十年之后的事情,谁知来得如此猝不及防。叶修听出了黄少天不想多言的意思,可能一方面是伤心,一方面也不想让自己的这一面在旁人眼前暴露得太分明。叶修却没有给他机会,他用一种不容置疑地说道:“我去找你。”

 

寥寥四字背后,是经年至此,终于肯坦露的深情。

 

黄少天愣了许久,才说了个地址,这次换做叶修觉得意外,因为这似乎是个家庭住址。

 

他买机票赶赴极南的陌生城市,在黄少天父亲的灵堂前上了一炷香。他不清楚当地的丧葬习俗,但看样子似乎已经过了最初需要迎来送往,接待前来吊唁人群的那几天,黄少天一身黑色,衬得脸色苍白如纸。他跟自己的母亲还有一些亲戚介绍说叶修是极好的朋友,可叶修却很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些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里裹着的刺。

 

出门以后黄少天向他道歉,叶修注意到明明南方空气远比北方湿润许多,可黄少天的嘴唇还是有许多干裂出的口子,他拽着人到了楼下的避风处站定,听到黄少天继续说道:“我解释不清,所以也不解释了,他们估计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,毕竟一般人也不会这么远特地赶过来。”

 

叶修确实是特地来的,他甚至没有多余的用那些蹩脚的借口,目的的指向性十分明显,他就是担心黄少天,专程过来见他。叶修问黄少天是不是要回去,不料后者摇了摇头,“你酒店在哪里?我送你过去吧,就当出来透透气,说实话屋里有些人我也不想见,无非是看在我父母的面子上而已。”

 

叶修的酒店同样是匆忙间订的,是普通的连锁快捷酒店,因为定位在黄少天家的位置搜索的,所以距离也不远。从一间房子去到另一间房子,似乎仍旧对改善心情毫无助益,叶修也没带什么行李,便说:“你想去哪里?我陪你散散心。”

 

黄少天想了一会儿,在街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,回头对叶修道:“那去个远点的地方吧。”

 

上车以后他用方言报了个地名,叶修听不懂,也没有追问。他们一起坐在出租车的后座,黄少天很疲惫似的倚在窗框上,算来两个人上次见面已经是三个多月以前的事情,那时候B市的天气还和现在的南方差不多。黄少天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削掉了一层,仿佛一碰就会断掉了。

 

车子开出去很远,叶修怀疑这已经是城市的另一头,下了车发现这是个很大的森林公园。公园人迹罕至,由入口进去,随便一转就是一片大草坪,草坪上散落着一些长椅,远处有零星一些人在野餐拍照。他们选了一处坐下来,不得不说,这是个散心的好地方。

 

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题开头,人声很远,近处倒有林涛鸟鸣,但更遥远的地方似乎有水声,黄少天说那是江水入海的地方。

 

大约是江边长大的缘故,这多少撬开了黄少天的话匣子。他讲自己高中以前都极少离开过这个城市,却清楚大学一定要远走高飞。他的家庭是个普通而传统的家庭,这里人结婚比较早,故而家族庞大,亲戚众多。父亲好面子,很少提起黄少天的存在,原因无他,因为自己的儿子年过三十还不肯结婚生子,不是因为遇不到合适的对象,而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。黄少天打回来的钱时常会被直接退回,寄回来的东西,母亲至少还会收起来,可父亲从来不用。吃的东西渐渐变质,用的东西崭新如故,连包装都没有拆过。他是独子,却如此不肖,父母说因为他被戳脊梁骨,问他能不能改,黄少天说不可能。

 

年龄越大,矛盾反而越激化,可能是因为父母总抱着年轻时候爱玩是人之常情,上了年纪就会收起心思的想法。然而性取向和年龄无关,黄少天也绝不会因为孝顺二字向谁妥协。他很少回家,成为一个在家庭语境里很少出场的透明人。

 

“我爸最后看我的眼神,都充满执拗的不解。这无关怎么解释,解释这是天生的也没有用处,他们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,到最后都在问,为什么你和别人不一样?”

 

黄少天问叶修要了根烟,他呼出一口烟雾,看它在空中飘散。

 

“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他。”

 

过了些许时候,叶修拿走了黄少天指间的那根烟,他身上没有带纸巾,只好试探着揽过黄少天的肩膀,让他借由自己的肩头,遮去满脸泪痕的失态。

 

黄少天好像哭出了三十年的委屈,草坪上无人往这边看,那些欢声笑语都离他们很远。叶修收紧了扶着黄少天肩头的力道,他发觉自己竟舍不得让黄少天起身。

 

他们相识相近十年,第一次相隔的距离如此之短。

 

他微微转过身体,在黄少天胡乱抹了一把眼泪,有些茫然地抬眼时,在对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。

 

“少天,我们在一起吧。”

 

黄少天望着叶修,他的眼睛里盛着未尽的泪花,周遭是通红的眼眶和湿透的睫毛。许久过后,他重新趴向叶修的肩膀,同时缓慢地抬起手臂,拥抱了这个飞了大半个中国,来借肩膀给自己的男人。

 

END.

评论(20)
热度(586)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楼徙(停更版) | Powered by LOFTER

关于

世界是假的,只有叶黄szd
@小野铃铛🍳 铛楼也szd